伟大的地狱主、所有恶火龙的掌管者、奔驰死亡原野的骑士、神圣永恒之敌、光明的遮盖者,差不多就是我的老板。
换句话说,我的老板就是你所知道的魔鬼、撒旦、邪魔,住在地底下,人类探测不到的地方。他基本无所不能,但他住的那地方没有手机和电视信号,更不用说wifi。
所以他需要我,我是他行走在地面上的仆人。我的恶魔主人赐予我接近永生、强大的智慧,以及永远不用充钱就能刷的交通卡。自从他从北京把我调任到上海,这就成了我最重要的福利。
我的工作主要是诱惑人心堕落。你无法把我和任何一个叼着油条和豆浆的上班族区分开来。如果我愿意,我当然可以开车,但是坐地铁能让我遇到更多人,观察他们的心有助于我诱惑他们。
我拥有一种能够软化一切东西的能力。这种能力符合我来的那个地方的特色:混乱、缺少秩序、一切都是不固定的。在我们那儿,你可以穿过一切,也可以撕碎一切,但就是找不到任何依靠。这是地狱的本质:喧闹、欢乐、灵活、扰攘,并且混乱无比。说实话,我们所在的地狱没有那么多你想象中的烈火,至少我们那儿的消防队还没有这儿多。
我得告诉你,在地狱里,一切都是这么软软的。反过来,在你们所知道的天堂,一切都是硬梆梆的,秩序、公正和坚定不移是那里的一切。在那里,就连流水都是硬的,所以我一直很担心天使们上厕所的时候会不会划伤他们的器官。不可否认,那里是很美,坚硬的天国可以建造高达数万米的宫殿,而我们这儿呢?我的主人平时都是躺在矮平房里的床上办公的(我们缺乏可以堆积到5米高的建材,除非让喷火龙弓着身子当大梁),不办公的时候他也经常赖床。赖床是恶魔最好的朋友。
在我的眼里,人的心防也不过是一面墙壁。我轻而易举就能让它软化,让里面的那个小人跳出来,伸展被禁锢已久的肢体。我帮助他们随心所欲,肆无忌惮。说实话,当一个心灵鸡汤的贩卖者,鼓励这群劳累的人类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,谈一场说来就来的恋爱,这样引诱他们堕落比鼓动他们做坏事要容易得多。所以我平时的身份是个心理咨询师兼专栏作者,你可以想象我写的都是些什么。
当然,我也有敌人。说敌人也许不太恰当,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私仇。负责上海这块的天使和我一样,都是从北京调去的,之前我们就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了,所以也算熟人。天使的工作是净化灵魂,让人们的灵魂干净、坚硬而充满力量。
天使通常用凝晶之灯来做这件事。这是种漂亮的小玻璃管子,里面是凝结的晶体。因为超越我主和他主的自然规律(当然他认为自然规律都是他的主人发明的,但我深刻怀疑这一点),晶体的凝结呈现出天然的美丽纹路,折射出的光芒也因此具有凝结灵魂的作用。
我讨厌天使的原因是他总是在我把活干到一半的时候跑来捣乱。好不容易把一个人的心防弄软的时候,他总会在不适合的时候跳出来把它又凝结起来。有时候,这会搞出些问题来:比如,我弄软了一个人的心,给他埋下了“家人又不能陪你一辈子,这一生终究要靠自己去享受”的种子,结果天使就突然跑出来,让他的灵魂坚挺地向善,于是这个人就成了个省吃俭用连家里孩子生病都不舍得买药,可是每个月都把四分之三工资捐给山区学校的怪物。
我和天使经常去附近的酒吧喝酒。反正谁也消灭不了谁,工作又得继续,给对方带来麻烦就等于给自己麻烦。所以我向他发牢骚:“你看看,你又来了,这个月我绩效快完不成了。”
“别提了,这个月上面测试新的凝晶之灯,给了我三个不同款的要我交测试报告,你忍忍吧。”
“有个问题,三千年了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。”
“啥?”
“你们在天堂里上厕所不嫌硌得慌?”
(完)
[凝晶之灯是由 Dagny Rewera 与 Lucy Norman 设计的,真名 Winter Tide ,“冬日之潮”。之所以取这个名字,是因为其中的晶体在开灯后逐渐融化,关灯后又逐渐凝结,每次凝结的纹样都不相同,就如同潮水循环涌动一样。来源:designboom ]
[一系列软塌塌但充满液态动感的陶瓷作品来自曾章成(John Tsang), 这位设计师的作品特色在于,尽管看上去十分艺术化,但事实上所有作品都具有功能性——花瓶、碗、茶杯等等。来源:core77 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