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只纸箱子,今年18岁,作为箱子来说,这个岁数可不小啦。
先生,如你所见,现在我被锁在这间阁楼上,全身湿嗒嗒、软趴趴,还泛着霉味。咳咳咳,下面我要讲一个故事,你可以坐远一点儿听,免得呛着,就像这样,咳咳咳。
先生,我恳请你,在我说完这个故事之前别碰我。18年啦,对一只老箱子来说,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,碰一下,就会散架。
18年前,我出生了,从原纸被加工成瓦楞纸,再被平平地切成模子,最后被粘起来。那时候,我全身流淌着热烘烘的朝气,平整干燥,泛着年轻漂亮的褐光。
说实话,先生,年轻的时候,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活那么久。作为纸箱子,我们不追求长寿,事实上,我们什么也不追求。纸箱子的命运,就是装上货物被运来运去,直到受潮、变形,之后,就会被回收、碾碎,做成新的纸箱子,或者……随垃圾一起腐烂。
可是,我从来没有被装上过货物。因为,我刚出生就瘪了一个角。
流水线上的次品率是千分之四,运货时的折损率是千分之六,不管我属于哪种情况,我作为纸箱子的这一世都完蛋了。我的生命还不到一天,就会被踩扁扔进垃圾桶,吸饱潮气,泛出难闻的味道,直到彻底腐烂……
想起这一幕,我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,细碎的纸屑从身上扑扑滚落。
就在这时,我的女主人南希小姐出现了,她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抚过我的身体,粗糙的质地毛茸茸地扎着她的手心,南希格格格地笑起来,咧着小嘴,露出又细又小的牙齿,她喊道:“爹地!爹地!”
先生,随着人的成长,有些记忆慢慢消失了。成年人不会记得,他们小时候有多么喜欢玩纸箱子,甚至胜过芭比娃娃,胜过飞机模型,胜过迷彩服小兵玩偶。
不久后,南希小姐带我去了她的闺房。这真是令人震惊!闺房里有大大小小的动物模型,都是用纸箱子做成的,如今,我也变成了其中一个了。
“你叫戴夫。”女主人伸出粉白的小手戳一戳我,然后牵着我和屋子里的箱子动物一一会见。它们或是伸着鼻子轻轻嗅一嗅我,或是轻轻地向我点着头,有些还兴奋地咯咯叫起来。南希小姐连忙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。
“欢迎来到南希的世界。”她看着我,高高兴兴地宣布。我终于清晰地看到我女主人的样子,她晶莹的皮肤上有一块块深色的斑纹,戴着白色的绒线帽子,就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兽。
唉,先生,很久以后我才知道,南希小姐患有某种先天性的疾病。她不能出门,不能交朋友,即使她渐渐长大,过了玩纸箱子的年龄,她依然只能留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,和一屋子纸箱子小动物为伴。
但是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我们这些纸箱子动物的命运,和南希小姐维系在一起。
如果她是个健康的女孩,或许我们早就被遗弃了。像过了气的玩具一样,被装在一个大箱子里,塞在床底,终于被主人所遗忘。
所以现在来说说我的主人南希小姐。
她常常处于疼痛中,作为一只纸箱子,我并不能确切地体会这种感觉。我只知道,疼痛往往在深夜开始袭击南希小姐,她从床上翻滚下来,唤我们过去,我们就围在她的身边,吱吱喳喳地唱着歌。
有时,我也会把疼痛和悲伤搞错。先生,对纸箱子来说,分辨人类的感情有些过于复杂了。随着南希小姐的长大,她脸上的斑纹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灰痂。唉,对于她来说,这似乎比疼痛更难以忍受。
她14岁了,已经长得很高,手臂就像嫩藕一般晶莹雪白。她很瘦,常常蒙着面纱,像一道美丽的轻烟。而我,我已经老了,一天比一天更暗淡,我越跑越慢,口齿也不灵活了。
有时候,南希小姐会搂着我,泪水弯弯曲曲地从她面颊上落下,随后我感觉身上一阵灼热,我知道它们滴在了我身上。
我没法控制地发着抖。我已经很老了,外表的颜色深深浅浅的,有些地方已经脆化了。我害怕一切液体,包括南希小姐的泪水,它会缩短我的寿命,真奇怪,我竟然变成了一只追求寿命的纸箱子。
这种变化让我一度以为,我已经脱离了纸箱子的命运,变成了更好的存在:我会跑、会叫,会陪伴着哭泣的主人,哪怕我已经老了。想到这一点,我鼓起勇气,靠近了南希小姐,她的泪水像灼热的火焰在我身体里慢慢燃烧。
“戴夫,我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。你知道,他一直都是那么友善。可是,当我凑近他的时候,我感觉他在发抖;当我摘下面纱的时候,他是那么害怕,然后拔腿就跑。唉,我就是个丑陋的怪物,戴夫,就是这样。”
“谁会嫌弃你丑陋呢?南希小姐。”如果我是人,我一定会这样对她说。她落在我身上的泪水已经干了,那些圆圆的痕迹也消失了,但它们慢慢渗进我波浪形的身体里面,我摇摆起来,嘴里哼出吱吱的声音。在南希小姐年幼的时候,这种声音常常让她发笑。
但此时,她坐在一把大摇椅里,身上盖着一条发黄的床单。她伸出细弱得难以置信的手,轻轻划过我的背。
被触摸过的地方发出危险的撕拉声,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疼痛,随着她的拍打,疼痛像波纹一样在我身体里蔓延开来。也许,作为一只年迈的纸箱子,我快要死了。
“我快要死了。”南希小姐说,“但是我并不为这一生感到悲伤,因为有你们的陪伴。那么多年来,感谢你们。”
我叹息一声趴在了她的膝盖上,作为人类,她衰老的速度竟然超过了纸箱子,这多少让我有点概叹。
先生,南希小姐去世两年了。而我,一只18岁的纸箱子,如今也走到油尽灯枯之时。
但我从未感觉她离开我。南希小姐说过,眼泪来自心灵。那些灼热的泪水,就像火焰刻蚀过的金属,就像大河漫过原野,就像星辰划过天际,泪水的痕迹再也不会消失,哪怕碎成纸灰在阳光下飞扬,哪怕搅成纸浆在机器里重生。我感觉欣慰,如果永恒真的存在,这一刻也许是最接近永恒的时候。
不是吗?先生。
(完)
[由 Kinetic Creatures 设计制作的纸板动物玩具。因为设计得很精巧,所以只需要扭动上面的把手,就能让它们走来走去。此外还提供可选的马达套件,用乐高马达也能驱动哦。 来源:gizmodo ]
视频:(以下资料可能不是那么准确,因为相关信息都是阿拉伯文)
Temsa7LY 是沙特的一个网络视频创作小组,他们视频的主角是一只鳄鱼手偶,下面这个视频是这只鳄鱼手偶唱歌,挺好听的,像是狮子王又像《Baba Yetu》。歌的内容据说是夸耀它的 youtube 视频被浏览总量达到了一亿,还点了别的制作者的名字说不如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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