脱了鞋子踩在猫馆毛茸茸的厚实地毯上,侍卫新门的神经也总算放松了下来。将军府最近经常闹鬼,负责护卫将军的他天天加班,很是伤脑筋。
说起来,这一代的将军德川丁丁虽然和他差不多年纪,却已经有过十多年的战场经历。那时,德川丁丁将军因为奋勇作战,指挥若定,被称为“烈战之鬼”。可战争之后,将军就好像变了个人,成天胡闹,给自己喜欢的猫造座府邸叫猫馆,安排一群侍卫、佣仆,这还只是将军胡闹纪年表中的小小一项罢了。新门曾经也在猫馆里当侍卫队长,后来因为有功被调到了将军府里,他深知将军胡闹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控制得住的。
新门之所以能够放下心来,是因为他知道这只名为德川咪咪的小猫并不是只普通的猫咪,有它在绝不会出什么乱子。虽然和普通猫一样喜欢对熟悉的人踩奶,也喜欢追猫草和镜子反射出来的光点,但这只猫和它平时的饲养者、管家叶子小姐可都不一般。或者说,她们大概都是妖怪。好在,她们不但没有作乱,反而帮助新门平息过好几起妖怪作祟的事件。
这次叶子小姐突然被将军召唤入府,将军却特别下旨意不让德川咪咪一起去,还真是少见的事情,毕竟这一人一猫平时形影不离。因为德川咪咪不舍得叶子小姐,所以就对着它平时第二亲近的新门一顿发嗲,于是本来只是跑来接叶子小姐进府的新门就只好留了下来,陪德川咪咪在装潢华丽的房间里玩滚球。
“不过还真是奇怪呢,叶子小姐已经走了两个时辰,怎么还不回来?”新门心想。这阵子有事没事他常往德川咪咪的宅邸跑,对外自然说是去看曾经一起服役的老同事,可一到府上就跟叶子小姐没话找话。
正暗自咕哝着,德川咪咪突然不安地乍起毛来。新门知道这只猫有不少神奇之处,比如会做工业设计,会画画之类的。德川咪咪突然跳到他的怀里,伸出小爪子,往将军府的方向指了指。见新门没反应,猫咪急得抓了他一把。
新门跳起身来,抱着德川咪咪向将军府赶去。离开将军府还有一里地,他就惊恐地站住了脚。但很快,他把怀里的咪咪紧了紧,更用力地跑了起来。
因为,一片穹顶形状的黑暗,已经包裹住了将军府。怎么看,怎么都觉得像是世界末日妖鬼横行。
“这……”新门站在像个碗一样覆盖在将军府顶上的黑暗前,试探着想要用手去碰碰它,却又不敢。那黑暗的半球形大约有三里的直径,边缘清晰,黑暗犹如固体一般坚实挺硬。
新门下定决心般地触碰到了黑暗。他的手伸了进去,却什么都没感觉到。事实上,好像连手的感觉都丢失了。他把手缩回来,发现并没有受伤,于是便探头进入了黑暗。
一瞬间,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。没有前,没有后,没有脸,没有后脑勺。浓醇的黑暗从他的眼耳鼻舌身意中钻进去。那是全没有任何可怕之物,但也没有任何可以依凭之物的恐惧。时间,空间仿佛都不存在,在这种恐惧里,哪怕见到血肉模糊的僵尸、獠牙赤眼的妖物,都只会让人感到安心。
一阵锐痛在新门的屁股上划过,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屁股。有了个大致的方向,他总算知道“后”在哪里,退出了黑暗。德川咪咪举着爪子,上面还有他制服的布条。
就在此时,一个脸色阴险,一看就像是反派人物的中年大叔穿着长长的白袍,走到新门身边。新门认识他是将军府上的阴阳师。阴阳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黑暗,道:“真是个棘手的家伙啊。”
“大人,这是怎么回事?”新门问道。对于这类灵异事件,这位阴阳师也算是专业人士了。虽然他在解决问题上完全无法和叶子小姐相比。
“哼,是那位被你们侍卫队奉若神明的叶子小姐。我早就看出来,她其实是个妖怪。只是因为获得了将军的宠爱,就肆意妄为,真是让人笑掉大牙。”
之前曾经几度发生在将军府的灵异事件,阴阳师都束手无策,最后完满解决问题的全是管家叶子小姐,府里上下除了被蒙在鼓里的将军之外,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,这让阴阳师非常没有面子。
“所以,今天我特意借着将军大人的名义把那个小妖精召进了府里。只是给她喝了点带迷药的茶,她就露出原形了。明明是黑夜的化身,却在白天显露身形,她的妖力很快就会在这阳光下面消散了。这才是真正阴阳师的手段,明白了吗,小侍卫?”阴阳师得意洋洋地道,“现在她自己都陷在黑暗里,根本不可能有人唤醒她。等今天太阳下山的时候,她就会变成丝毫没有妖力的可怜虫了。”
“你这家伙,那将军大人怎么办?!”新门握住了腰间的刀柄。
“大人不免会受到点惊吓,但是大人最喜欢的一向就是怪力乱神。平时你们害怕他闲不住要跑出去找鬼玩,所以都不让他接触鬼怪。现在我抓一只妖怪在他面前,将军大人一定开心死了!”阴阳师纵声大笑,拂袖离开了。临走之前,他阴阴地道:“听说你和叶子小姐关系不错呢,所以对我也不恭敬了吧,新门队长。”
一定得救叶子小姐出来。可是,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就做不到啊。新门绝望地望着那片黑暗。不能驱散它,驱散它就意味着叶子小姐性命堪忧;可如果什么也不做,叶子小姐一样会受到严重的伤害,将军大人经过这样的惊吓也一定会大发雷霆。
听阴阳师说,叶子小姐的意志也陷入了黑暗之中,只有在里面找到她,唤醒她才行。可这片黑暗里根本就不会有方向啊。
怎么办呢?新门看向同为妖怪的德川咪咪。德川咪咪也用两只爪子挠着头,发出“喵呜”的苦恼叫声。突然,它一拍脑袋,向猫馆跑去。新门赶紧跟了上去。
德川咪咪摘下护目镜,活动着因为拿了太久电焊枪而发酸的小爪子。在它面前是一块刚做好的手表。和普通的手表不同,它没有指针,只有两个小钢珠用来指示时间。
它指指桌子上的玻璃瓶,示意新门倒一杯水。它凝望着杯子良久,那杯中的液体慢慢地亮了起来,变得光彩夺目。而德川咪咪原本雪白发亮的皮毛却略微黯淡了下来。它抬头看着天空,好像在思考着什么,最后拿起一把刻刀,在一个黑色的灯罩上刻了起来。
“这是……星空图?”新门不解道。德川咪咪指指灯罩,指指将军府的方向,又指指发光的水,露出不耐烦的表情。
“你的意思是,要我用这种水,在那片黑暗里面画出星空图?”新门道,“可是怎么分辨位置……等等,我明白了,用这只手表,就算没有视觉,也可以知道时间。有了时间,我就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走了多远。而当我画下星空图的时候,黑暗就有了坐标!叶子小姐也能辨明自己的方向了!”
新门的腰间拴着装水的瓶子,液体虽然仍在发光,但却完全无法在黑暗中照射出去。他的右手摸着正在缓慢转动的钢珠,一步步丈量着自己的位置,左手则拿着灯罩,摸着上面的刻度。
虽然仍然恐惧,但新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他的每一步都一样大小,用时间和空间的绝对一致让自己不至于失去方向。他手中的毛笔在黑暗中画着星图。“叶子小姐,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,只是个会用刀的侍卫而已。但无论如何,我都希望能把你救出来。”他大声地说着,虽然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,绝对的黑暗里有绝对的安静。
“叶子小姐,反正不会有人听见,我很喜欢你。不管你是妖怪还是什么别的,我真的很喜欢你呢。”
“还有三百颗星星就画完了,我可是用快刀的,手快得不得了,一定能在太阳落山前画完的。”
“最后一颗星星了,请醒过来吧。”
最后一颗星星画完的瞬间,黑暗穹顶中的星图突然大放光芒。因为德川咪咪绘制的星图时间刚好与真正的星空同步,星星的位置也就指示出了真正的方向。黑暗颤抖了一下,那是叶子小姐醒来了。
几天后。
“那天我迷迷糊糊地总觉得听到有人在说话,请问是您在说话吗?”跪坐着倒茶的叶子小姐的脸色还有些苍白,但看上去已经没有大碍了。在她对面的是同样跪坐着的新门。
“啊,是吗,您听到什么了呢?”
“也不太清楚,什么喜欢了,刀啦,之类的话。”
“您也许是还不太清醒吧,我忙着画星图,根本没空说什么的。”
“话说回来,将军大人当天居然正好离家出走,也算是赶巧了。”
“是啊,要是他在府里的时候遇上这种事,一定会兴奋得要命吧。”
“那个阴阳师后来怎么了?”叶子小姐问。
“还在府里。因为没有抓到你,为了确保能独占功劳,他乖乖地瞒着将军大人呢。对下面的人,也用‘当天发生了严重的日食’这种借口搪塞过去了。以后要小心他啊。”新门回答。
而此时此刻,德川咪咪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鼓捣着什么,它的脾气比叶子小姐可差多了。
(完)
[有星图雕刻的灯罩是来自匈牙利设计公司 ANAGRAPHIC 的灯 Starry Light。LED灯可以同时起到照明和在灯罩上方的天花板投射出星图的作用。星图可以手工定制,所以把结婚纪念日、生日之类的大日子的星图刻在灯上,就成了独有的礼物。来源:gizmodo ]
[名为 Bradley 的盲人手表是 Hyungsoo Kim 的概念作品,由于使用了磁力驱动的小钢珠作为指针,避免盲人在接触指针的时候将表弄坏。小钢珠在轨道上可以自由滑动,所以就算被手指推开了,也可以毫发无伤地回到指示时间的位置。正面的钢珠表示分钟,侧面钢珠表示小时。起名 Bradley 是为了纪念一位在阿富汗战争中失去视力的拆弹专家。来源:gizmodo ]